片 言 只 语 见 风 骨 ——追思先祖父翁奇达公
栏目:近代 发布时间:2014-07-16

片 言 只 语 见 风 骨

——追思先祖父翁奇达公

翁鸿超

片 言 只 语 见 风 骨 ——追思先祖父翁奇达公(图1)“小别兼旬惊谢世,樽前问字此生休。铜陵文士还余几,空对吟坛哭旧游。”祖父奇达公辞世时,东山德高望重的侨界知名人士洪干堂先生感慨万千,赋此诗喟叹。我参加工作后,每听东山学界前辈、方家贤达提及祖父之名,言语中颇多钦佩与敬意。

祖父已逝世30多年,缘何仍受此敬重?诚想探寻其生平,然遍寻书籍资料,却只觅得片言只语,故从长辈及贤达口传言及的点滴中,串起祖父的简短事略。

奇达公,名淮,号豁溪,笔名昭郎,清光绪甲辰(1904年)正月生于东山古城,在兄弟姐妹八人中排行老大。奇达公7岁就读私塾,10岁进入东山砺兹小学,14岁投考厦门集美学校首届(旧制)高中部,18岁毕业后任教厦门,自此坚守教坛至1965年退休;1982年与世长辞,享年79岁;曾任东山参议员,解放后东山县首届及云霄县第三届政协委员、东山东升小学校长、县立初级中学教导主任、云霄一中高中部数学教研组组长等职。

祖父自幼天资聪颖,酷爱阅读古书典籍,钻研史文,广泛涉猎,坚持每天读书看报,临终前仍书不离手;并在本地同一代学人中,较早接受民主、科学思想,接受白话文和自然科学的教育、滋养。勤苦攻读造就广学博识,他精通数学,擅长英语,演讲生动,作诗赋词、灯谜棋艺同样精擅。在云霄一中任教时,多次在学校操场举办诗词讲座,每次都是听者云集,云霄一中老一辈师生每言及此仍记忆犹新。遗憾的是,祖父当年所做诗文留下的却很少,而今只寻得1981年10月县政协出版的《东山文史资料》(第一辑)中刊有《漫话“东升”》、《武庙的“关永茂碑记”》、《史实拾遗》等几篇短文,涉及多方面的内容,从中亦可见他学识之广博。

祖父一生不求其他,唯以教责为先,甘守清贫而以育人为乐。在那个战火纷飞或是百业待兴的年代,很多人都在为生活奔波,但他从厦门集美学校毕业后,放弃承接父辈经营多年的渔行生意,选择教书育人这一清贫职业,自1922年首执教鞭,在厦门思明女子中学、新华中学当教员;1933年远渡重洋侨居新加坡任教;1938年回国后执教东升小学、县立初级中学;1954年调往云霄一中至退休返东山,43年间从未离开教坛;其后曾一度随我二伯父亮畴(当时知青)上山下乡到平和县山区时,仍不遗余力地义务教导山村学生。祖父数十年执教,兢兢业业、倾心栽培,尽园丁之辛勤,育桃李之芬芳。

祖父风骨铮铮,位卑未敢忘忧国。1937年“七七”卢沟桥事变后,全国燃起抗日烽火,7月东山成立抗敌后援会分会,组织民众支前抗日。1938年,祖父刚从新加坡返回东山,就活跃在抗战支前的第一线,宣传回国途中看到听到的抗战事迹,发动师生进行抗日宣传;当年8月东山后援分会改组,由全县文教界组织的抗战后方服务团承担宣传、慰劳、征募任务,下设3支服务队,祖父即为第二队负责人。在当时海运被封锁、陆运被切断,各种材料、信息只能辗转进入东山的情况下,祖父率队共赴时艰,举办民众讲座,为民众讲读报纸,通报抗战新闻;和其他两队共同创办“抗战剧团”,组织师生自编自导,上街入市公演《血祭九·一八》、《第二号汉奸》、《小岛》等话剧及歌剧《夜之歌》,唤醒民众抗日救国的思想觉悟,组织发动民众支前抗日。

祖父知史通今且热心公益。民国三十一年(1942年)二月东山成立由各界人士51人组成的修志委员会,修纂《东山县志》,教育会常务干事李猷明为总纂,并由众委员公推时年仅39岁的奇达公,与陈桂秋、朱炳耀、陈克明分任协纂。其时正值东山军民三次击退日寇的兵燹之后,民生凋敝。然祖父与各位协纂委员戮力同心,尽其所学所知,征文考献,逐项编撰,历时8个月的辛劳,涵盖地理、大事、民生、人物、艺文、名迹等共12卷约23万字的《东山县志》(民国稿本)形成手稿。只是当时未能脱稿付印,直至1984年才由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对手稿进行重新整理,1987年印刷,内部发行。

生活简朴、谦和处世的祖父,退休后独居于一间简陋小屋,仍坚持研读诗文、考古证史、服务桑梓。当时年幼的我,去其房间时,总会随意翻动桌上书籍或是找火柴盒接火车,将原本整洁条理的房间弄得杂乱无序,但祖父从未责骂,清瘦的脸上总是挂着慈祥的笑容看着我这顽皮小子胡来。也许是他为人正派、学识渊厚、诗词棋谜精湛之故,欧志元、方耀铿、陈汉波、洪干堂、陈秋顺、高传顺、谢泗洲等学界名流或诗词同好之士经常登门造访,请教诗赋,对弈切磋。不论何人相访,祖父皆倾心相交,亦师亦友,言谈甚欢,或应古人“斯是陋室,惟吾德馨”之言。1979年,东山县文化馆筹划编辑《浪峰》期刊,以“浪峰”为诗钟,各地诗家纷纷应约投稿,多为描景绘色、怀古喻今、咏志抒怀之作。《浪峰》编辑组携诗稿登门拜访,祖父与编辑组逐一品评,甄选出一批诗稿付印成册。上世纪80年代初,县地名办组织编写东山地名资料,祖父不顾自己年事已高,仍尽其所知,尽力探究,为地名办考证、撰写、提供了大量资料,临终前仍笔耕不辍。

祖父多才多艺,也偶作棋、牌、谜之乐。在1981年县文化馆油印本的灯谜小辑中,寻得祖父创作的几条灯谜,如“两口不分开”猜字一(谜底为“砧”),“日用有余,月用不足,以有余补不足,可谓明矣”猜繁体字一(谜底为“門”)等,诸多灯谜爱好者皆赞其构思精妙,扣合贴切,实为佳作。曾听上一辈人介绍,祖父精于棋艺,曾有市肆街上以象棋残局摆摊经营者,以小钱决胜负。一次,祖父走近摊前,小蹲片刻即逐一破解所有残局。摆摊者大为惊异,连连求饶,并央求祖父切不要对人透露残局要秘。祖父也不收其应得小钱,惟希望弈者提高棋艺而已。祖父偶尔也参与打麻将,纯为娱乐。开局伊始,祖父总是十六张牌一上手,立即全部覆盖,任“形势”如何变化,全凭记忆出牌,无一差错,令在座玩家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
走过风风雨雨的79个春秋,1982年农历二月,祖父安然离开人世。其时正值改革开放之初,社会上对举行追悼会还有颇多疑虑。然东山县政协仍向全城发出讣告公知奇达公逝世之事并主持追悼会。出殡之日,春雨潇潇,满地泥泞,政协领导、各届人士、亲朋戚友冒雨披蓑撑伞前往执绋送行,相关单位、学生挚友送来挽联挽幛以表哀思之情。执学生礼的陈汉波、方耀铿、沈振东、欧盈茂等12人共赋挽联:“学胜雕龙,一生汗水浇桃李;才雄艺苑,满腹弈棋布乾坤。”自称后学的陈秋顺、庄百领、朱文忠同撰挽幛:“大雅骚坛夙典型,修文忽召老人星。栽培桃李三千树,羁旅乾坤八十龄。月落空庭霜露白,雨余荒冢柏松青。挽歌追悼音容杳,流水高山感涕零。”这些,或许是对祖父生平的最好论定。

寥寥数言,权当记录祖父生平之一二;浓浓思怀,始终萦绕于心,未曾飘散。